周六和石宁从Oak Grove坐橙线进Boston市中心玩。有一站的时候,一个中国妈妈带着一个大概3、4岁的小女孩上车,在我们对面坐下。妈妈看上去像是那种读了很多书的学者,小女孩打扮得不是很潮,粉红色的从中国带来的衣服裤子,但是长得绝对很萌,脸很小很精致,大眼睛,短头发。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根狗尾巴草。
上车以后小女孩一直在跟妈妈讲话,或者自言自语。她兴奋地描述着车窗外的一切,看到天上飞机,她说去看爷爷奶奶的时候要坐很久的大飞机,看到Costco的时候她会大叫到: 妈妈,妈妈,我们上次在这里买东西,Costco!(相信大家小时候都有这种经历吧) 我当时心里想,这孩子跟着爸妈远渡重洋,美国这片无数中国人奋斗的土地,在她眼里,究竟是怎样的呢?
于是,我悄悄对石宁说,等她再长大一点,或许就只会和她妈妈讲英文了吧。我的孩子如果这样,我还是会很难过的。她被社会化,我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当我正在忧心忡忡的时候,我听到一阵低沉,含糊不清的英文。我没听清楚全部,但是关键词全部得到了: Chinese, Stupid, Fuck, Shut up。
石宁轻声对我说,真恶心。
离开那对母女2个座位的地方,一个身材接近NBA标准的黑人大叔 (我这里的用词完全没有歧视的意思)在那里自言自语。他戴着会反光的运动墨镜,手里拿着一本书,关于 J.F.Kenndy。
我想那位妈妈一定是可以听懂英文的,但她看上去若无其事,没有丝毫的慌张,恐惧,尴尬或者愤怒。她依然和女儿搭着话。
车厢剧烈晃动,发出金属碰撞摩擦的声音。特么那SB再开口一句,老娘立刻冲上去和他单挑 ---- 我心里这么绷紧着。石宁,据他后来和我说,心里也在盘算着这件事,相机砸过去应该还是蛮痛的。(好样的啊,老公!!!)
列车继续开,乘客上车下车。我想到很多事情,研究亚洲移民家庭时接触到的案例,我妈妈,还有我的未来,或许TA是个小女孩。我的心瞬间柔软了,却从愤怒转变为悲伤,越想越难过,差点当场哭出来。即使不是因为恐惧而不反击,身为母亲的她此时还是什么也不能做。她要保护这个孩子的单纯幼小的心。对方可能带利器,甚至是枪。就算他什么也没带,神经病发起疯来也会伤到小孩子。而她在这个国家的生活才刚刚开始。
那么我要冲上去加剧冲突么?一个很凶的中国阿姨会吓到这个孩子么?
但是那SB又开始在那里“言论自由了”,依然是那些关键字。母女的对话也一直未中断,小姑娘一直兴高采列着呢。她们和我们一起在North Station下了车。下车的时候,小姑娘还在说:我们再坐Shuttle就能到爸爸那里了!听到这里我心里很不是滋味,这场景要是换了我,我见了老公一定哭死了啊。
我知道,这个时候,有人要说:在别人的土地上,要坚强啊!是的,point就是“在别人的土地”。我可以缴纳比这个SB高几倍的个人所得税给他们的政府,但他依然硬着腰板只因为他拿着美国护照。“在别人的土地上”经历着的一切,究竟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?
是的,我不能钻牛角尖,一切总会变得越来越好,中国越来越有钱,美国的中国人越来越多,歧视问题会一天天减少。我不想争辩这是个遥远的梦想,但种族是美国的根。哪天美国不再需要勾选种族的小框框时,我们再开始期望不迟。再次,这期望在宏观层面上有意义,可是对于我一个微观渺小的个体来说,我不想牺牲我自己和我的孩子。在布朗做研究项目时,也有私立学校的白人老师歧视华人小孩的例子,孩子的爸妈都是哈佛的博士,每个人都是十多万的年薪。爸妈为了给小孩换学校到处搬家,因为这脑子进水的白人老师到处给其他学校写“推荐信”,说这是一个道德败坏的小孩。
在美国最重要的事情,对我来说,就是感受,理解,尊重不同。和美国人平等地交流想法,讨论问题,对我来说就是融入。至于“活得像个美国人”这种层面上的融入对我而言简直就是噩梦。一次和一个中国同事吃饭的时候,聊到他在上小学的儿子。他说,小孩子在美国竞争也激烈啊,要功课好,要leadership,还要运动好。那橄榄球什么的简直不是我们的玩意儿。我说,那不如培养下棒球吧,不冲撞的,又要动脑子。他笑笑说: Baseball. Don't even think about it. It's not in your blood. 是的,很多事情,不在我的血液中,为什么我要强行打注射剂呢?
美国拓宽了我的视野,但对我个人并不意味着更幸福美好的生活,因为我不是难民也不寻求政治庇护。我在中国的22年,是我独一无二的,能区别我和其他同龄美国人的地方。这场旅途终究要有个尽头。想起大四在水源BBS上看到的一句话:如果不回国,那出国还有什么意义呢?以前的同学和我说在中国民不聊生。我承认我投错了胎,投了困难模式。可我从没想过不回家,有些东西在我的血液中,取不走的。
Tags: 生活在别处